赫贝尔说：“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我们都是些植物，我们这些植物必须扎根于大地，以便向上生成、在天空中开花结果。”
诚然，人类前行的进程，实际上是先学会与土地打交道的历史。无论是在田野里采集，在旷野中狩猎，还是在田畴上播种，在泥土里翻耕，包括住所根基的越来越深入，矿藏资源的越来越珍贵，都是对土地的不断探索与挖掘。土地给予人类源源不断的物质力量和精神信念。就像古希腊神话中大地女神盖亚的儿子安泰的传说，只要他保持与大地的接触，他就是不可战胜的——这原始而又圆满地完成了人类扎根土地的隐喻——我们只有深深地扎根土地，才能从土地汲取营养，才能不断生长。
对于土地，我们似乎有太多太多的痴迷与依恋。我们所有的承载是土地，从每一声婴儿的啼哭到每一场悲痛的死亡，像植物结出的果实，像落叶终究要回归故里。一幕幕悲欢离合在土地的舞台上演，包括我们前进的每一条道路，都是大地牵在手中的长长的线。而离开土地，我们就会有天然的深深的不安全感，当我们乘坐飞机离开地面的时候，当大地震动、一切都摇晃不定的时候……踏在土地上，便是安稳，离开她，便是不安与恐惧。这源于我们祖先就有的对土地的根植，并且早已种在了我们灵魂深处。可以说，土地不仅仅是建筑物的承载，更是人类心灵的承载。
在土地扎稳脚跟后，我们的前进过程就成为努力向上攀登。我们的楼房越来越高，也许是为了阳光，也许是因为向往，我们期待与星空离得更近——这是我们对于天空的向往。在古代神话里，无论西方东方，几乎所有的众神之神都在高处，如宙斯居于奥林匹斯山，玉皇大帝居于九天，西王母居于昆仑山。这种巍峨，因为够不到、看不清，才造就了原始的崇拜与尊敬，由此种驱动，人类才不断地奋发、向上。
但是，人们之于土地，就像子女之于父母，既依恋又想摆脱束缚；而对于天空，就像童年对于远方，一方面想飞得更高，另一方面又割舍不断缠在母亲手里的那根萦绕不断的线。我们不用在泥土里耕种，而用工业化的数据丈量我们奔跑的尺寸，却又贪恋绿色的味道和天然的空气；我们推倒了掺杂着麦秸的土墙，用钢筋混凝土构建冷冰冰的围城，却又想恢复桃花源里的乡村光景；有的给土地铺上了柏油，用一尺见方的盆景提供盎然绿意，又怕它的枝叶耽误了出行，遮蔽了阳光。从这个角度看，人们常说的“脚踏实地”和“仰望星空”，不仅仅是一种期盼，更有深层次的复杂哲学意味。
我们对于土地与天空的感情是何等的说不清、道不明，也许就像走得太远，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