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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4-10-27   来源:    作者:王玉洁   点击:
【一】
奥维尔和往常任何一个日子一样,在晨钟敲响五下之后醒来。他已经到了这样老的年龄,逃不开生命的规律,身体循着某种指引一点一点起变化。他的头发在昏暗中泛着白光,粗糙、干涩的白光。
他找出一件黑色长款外套,将西服背心最低一颗纽扣也系上。他警觉地发现了那白光,为了使自己年轻些,他又系上了一条干干净净的活结领带。可头发,使他一下变老了。
老奥维尔从西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那是一只做工精细的怀表,刻有细小的花纹,在空气中发出淡淡的光来。在怀表内部的边缘处,刻着两个字母,K.C。
奥维尔又想起贝克塔向他讲述的故事,怀表的主人—金.查尔斯的故事.
重新把怀表放进口袋,奥维尔的眼神黯淡了。他莫名地轻叹一声,为了查尔斯,可能也是为自己。
指针日夜不停地旋转着,仿佛永远没有停歇的那一天。它精准地测量时间流逝的速度,以分秒的形式告诉人们,他们与衰老和死亡是多么亲密。
早餐已经备好:一小杯夏百利酒,一份馅饼,然后是一块奶酪。要知道,可怜的老奥维尔是吃不下这么多优质佳品的。他把酒喝干了。仅吃了半块干酪。
已经到了深秋,奥维尔这些天的习惯性动作就是仰望天空。此时,月色朦胧。在白天,明亮的阳光还能使他看起来年轻些。
老奥维尔约了贝克塔去广场散步。秋日的阳光对这两个老家伙充满了吸引力。当他们走在鹅卵石路上时,腰板挺直的贝克塔总嘲笑奥维尔的手杖。
或许,我该睡一觉,奥维尔想。
他的腿脚已经很不灵便,现在连大脑、眼睛也要求休息了。于是他和衣躺在床上。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
他的手叠放在靠近怀表的胸前。
奥维尔的手和脸略微抽动几下,干皱的皮肤使抽动更明显。他双眼紧闭,脸皱得像一个干核桃。
【二】
贝克塔曾经是一名士兵。他幸运地从战场上活着回国,却发现心爱的妻子早已离去。他又气愤又绝望。那时他一无所有,甚至想到自杀。但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熬到生的机会,又怎么能轻易去死?最终,灰心丧气的他决定好好照顾自己的命,不再对爱情抱有一丝希望。
奥维尔继承父亲的事业,经营着一家钟表店。他和照顾他的保姆一起生活,实际上也是一个可怜的单身汉。奥维尔年轻时与农场主美丽的女儿塞西莉亚相爱。可她的父母都觉得她应该嫁给她的表哥—一位显赫的商人,禁止他们往来。战争爆发后,他和家人四处逃难,和塞西莉亚永远地失去了联系。
奥维尔在百老汇遇见了贝克塔,两个孤独的老家伙最终成了朋友。
他们时常去广场散步。贝克塔喜欢回忆战争中的故事。他是个思维敏捷的老头,把一切说得清楚明白,仿佛记得所有往事。他看起来不是很老,臂膊健壮,眼睛炯炯有神。和奥威尔相比,简直是年轻多了,甚至他的头发都比奥维尔黑一些。
在一次讲述中,奥维尔知道了查尔斯,那只怀表的主人。贝克塔把表送给了奥维尔,这让奥威尔很激动。
怀表几乎和老奥威尔一样老了。连经验丰富的他都不能预测怀表何时停止工作,于是他每天早上醒来后都要瞧瞧指针是否还在转动。一天一天过去了,奥威尔似乎想要和表竞赛,现在他和怀表都活得很好。
但是,怀表似乎能活得更长久些。它只是机械。
【三】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老奥维尔站在街道一侧的大理石路上。
他刚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路边竖立着一根细长的石柱,一块圆形的巨大的路牌悬挂在顶端。路牌本有两根铁丝悬挂着,现在断了一根,牌子便歪歪斜斜地吊在那里。风吹来,牌子强烈晃动着,发出震耳的撞击声。
那个路牌对奥维尔几乎有着一股诱惑力,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滑到它跟前。他抬起脚,快速向前走去,但是有东西在牵绊着他,他总走不快,只好拄着细细的黑色手杖,一步一步向前挪。
奥威尔来到石柱旁,发现石柱也是大理石质的。他抬头看向路牌,牌子让他的心跳加速跳动了几下:牌子不是路标,而是一块钟。钟面上两条深黑色的弧线构成人眼的形状,狭长的眼睛中央钉着一根同样黑色的指针,它奇怪地扭曲着,指向空白的钟面。
奥威尔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想知道时刻,就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拇指指端抵在怀表的开合处,向上一挑,上盖就跳起来。指针依然跳动着。
时间:6:30.
他将怀表重新放入口袋,仰望那只眼睛。那只眼睛正盯着他。奥维尔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垂下头,将帽子用力向下拉了拉。
沉闷的钟声不知从哪个方向想起,又似乎从各个方向传来。它显示了时间:5:00.
奥维尔又迅速地取出怀表,心里充满疑惑。他反复低头抬头看怀表的示数和悬挂着的钟,即使钟面一片空白。他甚至摘下自己的黑色小礼貌试图看清钟面上可能存在的的细微的数字或是字母。
可是,钟面一片空白。风从街道深处吹来,铁丝开始痛苦地呻吟,随时可能断裂。
老奥维尔将怀表重新放入口袋。那只眼睛里像是存在着一个漩涡,想要把他吸进去。
空荡的街道,安静的气氛。只有他的手杖和皮鞋敲击地面的脆响有节奏地响起,在空气中散播很久才淡去。
“我似乎是这里唯一的客人.”老奥维尔这样想。其实一开始他就该想到这点。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街区,更怪异的是,这里没有—人。
慌乱的奥维尔转身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眼睛和石柱正突兀地倒退在他来时的街角!
他在这条大理石铺设、笔直规整、望不到尽头的路上晃动起来,路边的建筑正在向后退却或者说是消失。
他像浮在海中一样向前滑行,脚底感觉不到路的存在。
他看着自己的双脚,分明是踏踏实实踩在路上的。
【四】
已经到了深秋,中午天气仍然很暖和。一束阳光翻过阳台爬进屋子,把奥威尔的脸部皮肤镀成了金色。
海水在涌动着,涌动着。
大海一片漆黑,只有海浪像蜈蚣从远处爬过来。墨蓝的苍穹挂着几颗星星,洒下淡淡星光。海滩像一片蒙蒙轻雾。
海风吹过,像妇人的哭声一样呜咽。
查尔斯靠在海岸边的礁屿上,从军装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张照片。照片放在离他胸口最近的地方,已经有了微温。他沾满泥灰的面孔此刻十分凝重黯淡,和夜色融为一体。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灰色眼睛深情地凝视照片。照片中的房子是他许诺给她的家,漆有蓝白相间的条纹,守望在海边。
柴火堆里偶尔冒出几点火星,海风迎着热气吹来,把仅有的热量冲散。
查尔斯抚摸着照片,这个动作他在每天黎明前都要重复。每重复一次,他的心就活一次。他可爱的莎莉还在等着他回去。他不能被战争杀死,不能把自己遗留在相距莎莉万里的异国!
海风呼哨的声音一点点减弱,变得温柔起来。查尔斯静静依靠在礁石旁,仔细感受海风穿过他的每根头发,像莎莉的手。他的头发早已干枯,甚至变白。他想,等到他出现在莎莉面前,她肯定认不出现在这个自己。
当海的尽头泛起微光的时候,查尔斯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回去,掏出怀表:6:30.
他亲吻了怀表,就当作亲吻了莎莉。怀表是莎莉在他参军前送他的。
不知道时间,总会觉得缺失了什么,好像游荡在荒野,不知去向何处,好像旅程随时结束,来不及准备。
新的一天。不知谁等不到下一个明天。
同查尔斯一样,许多士兵得上严重的坏血病。他们个个脸色铁青,眼睛勉强半睁着,不知不觉就会跌进迷梦。有的永远睡去,有的垂死挣扎。饥饿、疲惫、恐惧、绝望像小虫啮咬着士兵们的心。
战争基本结束,他们依旧待在硝烟散去的战场。作为国家盟军的一支小队伍,他们被安排独自行动,早已经损失严重,几乎和本部失去联系。有谁还会记得他们吗?
他们面对的不是胜利,而是死亡。或许,他们会在遗忘和思念中,被时间消磨成白骨。
海风穿过破船舱裂缝,像吹箫一样呜咽。
【五】
蒸汽机的轰鸣声散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听到它的轰鸣声,工厂主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奥维尔来到一座工厂。工厂宽阔明亮。他看到许多织布机,一批工人坐在织布机前熟练地操作。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带着白色帽子。帽檐很宽,遮住了他们大部分的脸。
有些碎屑飞进他的喉咙,他咳嗽了几声,回声在车间内回荡,与织布机织布的声音交织。
奥维尔觉得很羞愧,赶忙捂住了嘴。可是,真的是他想多了:没有人因为他的咳嗽而责怪他,也没有人抬眼看他。他们只专注于眼前的织布机。
奥维尔很快恢复常态,他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人,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他拄着细细的拐杖小心走过工人身旁。
多么热爱工作的人啊!他在心里赞美着。
他想找管理者谈话,并且径直朝着一扇生锈的黑红色铁门走去。奥维尔有预感,管理者正坐在里面计划如何让自己的工厂生产出更多的布,比如,再买一批新梭子。
奥维尔轻轻一碰那扇门,门就开了一条缝,幽深昏暗。
门缓缓开启:阴暗潮湿,充斥着一股发霉味。这确实让奥维尔很意外。
光明和黑暗,有时仅有一门之隔,但又很难跨越。
还是一批工人,从背面看,和门外的工人没有什么两样。
门内充满咀嚼声和吞咽声,一片嘈杂。奥维尔听得出来,他们吃得很急,正对他的墙面上,挂者一块钟,指针飞速地旋转着,可能随时脱离螺丝,被甩出来。
奥维尔掏出怀表:6:30.
这肯定是工人用餐的时间。
他站了一会,想找个人说话。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准备礼貌地打招呼。
他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某个工人的肩膀,却感觉像是拍了一块木头,发出沉闷的一响。
门内瞬间安静下来。
工人一动不动的背对着奥维尔坐着。突然,有些工人从椅子上掉下,大口喘气,有些工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奥威尔听到卡卡的断裂声,像是一曲交响乐。他面前的工人也倒在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扶。
像是被雷劈中,奥维尔脸上露出极难看的表情。他看清了工人的“脸”:空白的脸。他的脸此时也刷白。
木头断裂的声音仍在加强,奥威尔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也跟着活跃起来。他想呼救,可他说不出话,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奥维尔只能无措地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某种气雾从地表升上来,奥维尔觉得它们在钻进自己的衣服和皮肤,他也要倒下去了。
可他依然站立着,只是眼前模糊了。恍惚间,他看到工人的身体不断蜷缩,最后变成一只只梭子。
这些梭子又细又长,有大有小—被一个胖子捡起扔进一个铁箱。
在蒸汽机出现以前,纺织厂建筑在水边,建在偏远的乡村里。那时,雇主必须关注工人的生活,包括吃什么,住什么,住在哪里,等等。在蒸汽机出现以后,工厂搬到了城市,这时工人在雇主眼里就只是工具,雇主在这个星期找500个人干活、付给他们微薄的工资,下个星期又找500个人,把前面500个人就丢掉了,好像是丢掉500个旧梭子。
胖子按下一个按钮,地面就出现一条裂缝,大地在奥维尔脚下塌陷,他和铁箱一起陷入一片虚无中。
【六】
七十多岁的奥维尔躺在床上,他的双手因为冷而渐渐失去了血色。
窗外,叶子正打着卷儿从树上落下。
树下,正经过一支送葬乐队。
人们围站在一起,互相耳语。
“听说他以前是个兵。”
“看起来这么健康,没想到被马车一撞就。。。唉”
“想想他的年纪,就不奇怪了。可怜他连送葬的人都没有。”
人们议论感叹后纷纷离开,窗外恢复了安静。
二号街区,这里没有灯火通明、陈设别致的的酒店,也没有巨大的玻璃窗,有的只是高耸瘦削的教堂。
奥维尔几乎从来不去教堂,除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扫烛台。他只是远远看着她跪在黄铜色的烛台前,面带痛苦地低诉。
奥维尔的钟表告诉他时间是如何行走的,死亡是必然的结局。它和人们很亲密,却绝不是因为死神在靠近。
他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教堂。高耸的教堂矗立在街道两侧,它们由大理石砌成,尖塔高耸,像浓密的矛头刺向天空—甚至天空也是灰白,银灰色的墙连成一片,构造了一座迷宫。
奥维尔不知道街区深处会有什么,他只想走进去看看。
尖形拱门和尖肋拱顶呈现出完美的弧线,飞扶壁上雕刻着人物花纹,修长的束柱使教堂以直升的线条向上延伸。他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崇高的情感,它在奥维尔体内冲撞,最后,奥维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虚脱了,但又极其舒服。
身后一股轻轻的气流推着他向前。
这座迷宫是进入永生的标志,是一座矗立于世界边缘的永恒之门。
在这里时间仿佛也是凝固的。奥维尔看了一眼怀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
“上帝赋予了人按自己的意志塑造自身的能力。。。。”奥维尔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颤抖着,小心从口中念出来。他的嘴角跟着抽动:“上帝赋予了人按自己的意志塑造自身的能力。。。”
他的喉咙里堆满话---却不是来自他的头脑。念着念着,空气中散出昏黄的光。
尘埃在光线中漂浮着。一个穿着黑色长服,头上裹着黑纱的妇人,跪在一角,面对一支残烛,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奥维尔看不清黑纱遮盖下的她的脸。烛花流淌到地上凝结,粘住妇人长服的一角。奥维尔停止了念诵,急切向前走去,他很渴望看清她的脸、她的眼睛。
这次,他的腿脚异常灵活,他竟然能跑起来,像个孩子。手杖被提在空中,一上一下地摆动。
蜡烛的火焰在跳动,将妇人的身影映衬地十分温暖,散出浅浅的黄光。
奥威尔听到自己笑了。
烛花中冒出了火焰,火苗一下窜到妇人的裙裾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火苗瞬间爬到妇人的身上,将她缠绕。火焰旋转着上升,膨胀,最后成了一团火。红色和蓝色的火光快要把奥威尔的眼睛灼伤,奥维尔觉得心要炸裂。他想要阻止火苗。
但那只是他的愿望而已。火很快把妇人烧尽,留下一幅彩色玻璃画。画上妇人微笑地端坐着,穿着暗红色长裙,手叠放在左膝上。身后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头顶光圈。
破灭前的壮烈,她最终走向了永生。
小男孩出神地望着画中的妇人,手上紧握着一座小烛台。
奥维尔站在原地,他的心感到痛苦,几乎所有器官都在颤抖、扭曲。可他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小男孩目睹了母亲的毁灭,这把奥维尔拉进往事的梦魇。
黑暗将男孩和玻璃画隐没了,它再次把奥维尔包围。惶恐的老奥维尔不想在这待下去了,他必须逃跑!
【七】
奥维尔站在街道的一侧,此时,天空异常明亮。
送葬乐队的小钟想了起来,随后从路的尽头出现一支队伍---圣诞节吹奏的队伍。圣诞节的晚上,乐队会沿着大街小巷,为全城的人吹奏圣诞的曲子。
可他们现在奏的是《葬礼进行曲》,在白天。
乐师们身穿红色上衣制服,黑色高筒皮靴。他们还穿白色的紧贴在腿上的裤子,像极了芭蕾舞演员。他们前襟上佩戴金色勋章,小鼓和小号也镀成金色。带有宽大帽檐的高帽子将音乐家们的大半张脸盖住。
奥威尔过去只在楼上隔着玻璃看他们的游行,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头颅是多么高贵---甚至也不低头看他们脚下的路。
悼亡的歌声响起,随着乐队一同行进。奥维尔却看不到歌唱家们。
在忧伤舒缓的调子中,另一种旋律硬硬地闯了进来。仿佛乐队后面有一辆晚点的火车在费力地驶来。那大概是一辆很老的火车,老奥维尔这样想。他听到急切嘈杂的行进声,车轮滚动的隆隆声,车轴老锈的吱呦声,还有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仿佛构造精密的钟表从内部开始撕裂。先是某个螺丝开始松动,再是各个部件开始活跃。它们要摆脱彼此的束缚,喧哗着、呻吟着,享受破裂的痛快。空气中颤抖着断裂的脆响,让老奥维尔十分难受,他的脸色刷白,现出难看的表情。
乐队已经离开,消失在那只眼睛后面的街角。
歌声仍在继续,但是变换成了欢乐的曲调,空气中弥漫了海水的味道。
今天,队伍的长官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伙计们,德军战败,我们胜利了。明天,会有船接我们回家!
“这该死的霸王行动!”士兵中有人骂了一句,接着是一阵大笑。所有人跟着笑了,笑着欢呼,笑着拥抱,笑着哭泣。士兵们铁青色的脸上出现了血色,唱起了欢乐的歌。
查尔斯躺在船舱的舷窗处,他的状态很不好。他看见莎莉捧着浓浓的热牛奶递给他,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他伸手去接牛奶。粗糙的手指就像树枝,一节一节,轻微地弯曲着,颤抖地伸向莎莉。他想握住杯子,但是还差一点,手就停在半空中。
一股冰凉的液体从查尔斯的咽喉流下,苦涩的味道使他从幻境中醒过来。他努力睁开双眼,看见贝克塔手中拿着小铁罐,正等待自己醒来。
“伙计,”贝克塔将查尔斯扶起,让他靠在舷窗边上,“听着伙计,我们胜利了。很快,不,是明天,我们就能回去,就能拥抱我们的妻子啦!”贝克塔的语气充满激动和期盼。查尔斯努力的笑了一下。他偏过头,看到窗外火堆在欢乐地燃烧 ,将海面映成红色。
“嘿,伙计,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睡觉!再坚持几个小时,我们就回家,就几个小时!”贝克塔摇晃着微闭双眼的查尔斯,又给他灌下一口啤酒,使他保持清醒。
查尔斯勉强地使眼睛裂开一条缝,看着自己的队友。他尽力说:“我想睡一会,就一会。出发的时候,可别忘了叫醒我!”贝克塔沉默了,然后笑了。他帮查尔斯躺下,从口袋中拿出一小块巧克力,递给查尔斯。
每个士兵都在忍受饥饿,他们已经忘了上一次饱饭是什么时候,或许是那次在修道院。刚经历过屠杀,修士的身体横躺在院子里。士兵们搜找出了一些面包,临行前埋葬了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这次,他们幸好发现了这艘废船,还有少的可怜的硬面包和变质的啤酒,才算有了蔽身处和可以称为食物的东西。
查尔斯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他艰难地咬下小块,又将巧克力还给贝克塔。缓缓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黎明,一艘大船从海面驶来,士兵们激动地登船,嘴里打着呼哨。
当海的尽头泛起微光的时候,海风又开始温柔地吹,并且在广阔的海滩上偶尔掠过一个叫查尔斯的士兵的坟---它也是一个集体的坟。
【八】
周围纷杂的声音渐渐退去,只剩下马车奔跑的声音。
它到底是冲撞出来了!是一辆白马车。
车上无人驾驶,一匹瘦弱的白马向奥维尔跑来。白马不顾一切沿直线向前奔跑,不会转弯。马车右侧的车轮已跑到了街沿上,车身倾斜,摇摇晃晃。黑色的车厢里装着什么东西,掉出来一角,拖在地上。
砰砰,砰砰,砰砰。地面在剧烈地颤动。
奥威尔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用力握住手杖。
砰!左边的车轮突然掉落,被甩了出去,摔得粉碎。
奥维尔的心加速跳动着,充满恐惧,他的脚也失去控制,不能走一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锁定的目标,只能原地等待被击倒。
大地在他脚下塌陷,他的灵魂也不断破碎下去。
右边的车轮也脱落,碎在街沿的大理石上。接下来是车厢,套马栓,最后整辆马车散了架。
白马狂奔,挣脱了缰绳,从奥威尔身边冲过。马车恰好在奥威尔身边停下来。
奥维尔瞬间放松了下来,心感到软绵绵的无力。马车没有撞到他,而是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感谢上帝,”奥威尔想,“我刚刚感觉到了死神在索要我的灵魂,但现在我安全了!”
奥维尔觉得十分幸运,在地上使劲地跺了几脚。他的腿脚又是自己的了。
他现在也在感谢上帝了!多么有趣。
奥维尔慢慢走向马车,才看清拖在地上的是一口棺材。经过颠簸,盖板已经打开一些。他又走近了几步,脸一下皱成了干核桃。
他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面!
沉闷的钟声再次响起,那只眼睛正悬在棺材的正上方。
哗!眼睛从上面砸下来,砸在棺材里。奥维尔惊呆了。
眼睛砸在奥威尔脸上,于是他,没-有-脸!确切地说,脸和那只眼睛一样。是空白的。
奥维尔感到被身后一股轻飘的力量向前一推,便一下坠进了那口黑色的大棺材。
送葬乐队的小钟响了起来。
【九】
一束夕阳翻过阳台爬进窗子,正好蹭到奥威尔的脸上,被她眷顾的皮肤被镀上了一层金黄,与阴暗的那一面相比,显得有些冷暖不调。
屋内很静,很静。
深绿色的晚礼服,带有细摺、及地的裙摆,修长的脖颈,高傲的头颅,以及身上散发出的充满魔力的气质。
奥维尔再次见到了塞西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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