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龟骨,齐国至宝,可卜历代国运兴亡,辨善除恶。
江南烟雨痴缠,满城涓涤,南风轻抚,飞花追雨。
湖畔青石板上,倒映着一把油纸伞,女子扶着男子的手臂缓步前行。细雨纷飞,淋湿了男子的左肩,他丝毫没有察觉,手中的油纸伞向女子倾斜,女子除裙摆处无一处淋湿。梅雨时节的静谧和淡淡的温馨笼罩着伞下这一片小小的空间。
“诗尔,你当真要参加司天监卦师的甄选吗?”男子纠结了许久,终是开了口。
“自然,不进入司天监成为首席卦师,我如何能接触到每卦必中的鎏龟骨。”女子娟丽的面庞仿佛一下子生动了起来,她本无神的眼睛也熠熠生辉起来。
“诗尔,卜卦本就是逆天而行,这占卜皇室运势更是伤及自身命数,你……”
“好啦,怀瑾!”女子急急打断道,“这世间万物,变化无常,人事亦是如此。既如此,何不寻己所愿呢?”
男子抿了抿嘴,看向她的眼睛,不再说话。诗尔小时候还是能视物的,可随着她占卜才能的展露,所卜卦象愈发准确,她的视物能力逐渐消退了。他自知无法改变女子所想,便也不再劝说,想着只要自己仍存于这世上,定将护其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焚炉烟雾袅袅,沉香绵延悠远,蒲团上的女子盘腿而坐,恍惚间像极了普度众生的菩萨,无喜无悲。在天坛下等待的众皇室们渐渐不耐烦起来,虽说这些年这位名叫“顾诗尔”的女子异军突起一跃成为齐国首席卦师,利用鎏龟骨所卜更是无一不准,但长达一个时辰的漫长等待还是令这些皇室们心烦意乱。
“起炉!卦成!”忽地,女子喝到。女子用沾了菩提露的手抚去鎏龟骨上已经冷却的焦灰。龟骨上满是被烈火灼烧的裂纹,错综密布,让人难以琢磨。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卜同一个卦象了。自从她卜出齐国将面临大旱时,陛下就命令她卜算破解之法。可无论卜算几次,卦象皆是无解。陛下暴怒,令顾诗尔卜这最后一卦,若还是无解,便用她来祭天。
她静下心想参透龟骨卦象,她的心忽然很乱,乱到无法去参悟裂纹的指引,她苦学多年的龟骨秘术刹那间成了一片空白,像是从来没有碰触过这门秘术一样。深吸一口气,她一手按住龟骨,口中念念有词。
“卦上怎么说?”齐王虽说要拿顾诗尔祭天,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紧张得连心跳都戛然顿住。
“皇城南面,江南三月卦象不祥,烈火焚之,大旱方可解。”顾诗尔额头薄湿一片,虽卜卦多年,但从未卜出过此等卦象。鎏龟骨所卜定不会有错,虽觉反复灼烧龟骨略显残忍,但为挽救齐国百姓于水火之中,她还是咬牙将卦象说出。
“来人,快去找!顾卦师,你去偏殿稍作休息,等着大雨来临吧。”齐王虽喜,但仍不显,只虚与委蛇道。
顾诗尔自知齐王是不放心,将自己软禁于偏殿罢了。她倒也不挣扎,随宫人去了偏殿。
“轰隆!”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如期而至,齐国上下皆欢欣鼓舞,锣鼓喧天。
下雨后,顾诗尔随便找了个由头,出宫去了。大雨已至,齐王也没有理由留下她了。
任凭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女子的脚步却愈发轻快,迫不及待要与怀瑾分享喜悦。
这条路她已走了无数遍,可浓厚的焦臭味以及人群中熙熙攘攘声却让她感到迷茫。
“呀!林公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不详之人呢。”她认得此人的声音,是对门的老媪,平日里待他们极好。
“可不就是,他一被烧死就天降大雨,可不就是个灾星嘛。”另一个人叹道。
霎时间,她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怔怔愣愣地想,鎏龟骨无一例外不会出错的,可怀瑾不是三月出生的吗,这么会,这么会……
“莫哭了,我答应你此后都同你在三月一起过生辰,可好?”
是的,鎏龟骨是不会错的,错的是自己啊。儿时硬是逼着怀瑾将生辰改成三月,她怎么就忘了。
又一年梅雨时节,青石板上,白衣女子缓步前行,任凭雨丝打湿了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