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起,每逢除夕的晚上,差几分钟八点的时候,父亲就会拉着我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连作为前奏的广告都不能错过,仿佛错过了,春晚就不完整,然后一直守到唱完《难忘今宵》的最后一句。
小时候的我往往守到晚会播出的一半就倚着父亲睡着了,电视和鞭炮的声音并未减小,我似乎把这样的吵闹当成催眠曲,曲未终,我不醒,后来长了记性,爸妈就早早给我准备好小被子,披在身上像电视剧里的娘娘,醒的时候保暖,睡的时候不至于冻着。
说来也怪,春晚里有关儿童的节目总是能在我熟睡之前演完,我盯着电视的眼睛如黑幕中的星星,闪闪的放着光,流露出只要不错过这个节目,春晚就能和动画片一样好看的意思。而爸妈的笑容随着小品的演出而加深,笑声更加响亮。我最听不得别人的笑声,不管自己有没有弄清楚笑的原因,必定会张开小嘴,露出并不紧密的两排牙齿,从气管里爆出更加响亮的大笑声。赵本山说“树上骑(七)个猴,地下蹲个猴,请问一共几个猴?”范伟答:“八个猴”,我蒙了一会,听见爸妈笑,我也笑;又看到高秀敏说:“他把猴屁股当红灯了”,这句我真理解了,于是不惜用能使嗓子疼的声音吆喝着笑,以此来宣告我看明白了。可是有时候在小品的末尾,爸妈一齐止住笑声,眼睛里包裹着像看我时候的神情,我转头再看看这个小品,刚好结束了,觉得没什么好笑,心里却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流跟着爸妈冉冉升起,感染全身的细胞。
接着次日后日甚至到正月初八,电视里一遍遍播放春晚的重播,我用拜年的间隙跟着一遍遍不完整地看,总能忽略大人之间的聊天,误以为大人也在和我一起看,从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越看越有意思,奇怪的是,每一遍都巧妙地将结尾避开。
直到年龄的数字在增长,我守着春晚的时间在加长,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我第一次乜斜着眼守到最后,发现原来春晚不是12点整结束,还会延长半个多小时。直到今年,我依旧认真听着《难忘今宵》的歌声渐行渐远才起身准备上床睡觉,也是给早已习惯了的熬夜寻找的不被家人唠叨的最合适的理由。拜年的时候也和大人一起看上几眼重播,关注更多的是亲朋好友间的交谈,电视里的重播只不过是让喜庆保持热度,不会像留守老人的平日生活一样寂静平淡。
比我小一岁的表妹打着哈欠跟我聊起:“今年春晚又没看进去,有些小品演的还不如《欢乐喜剧人》上的一些。”
我挑挑眉又放回常态,用有些赞同的语调说:“我倒是一直看到最后。”话音刚落,觉得自己越来越复杂的想法又浮上心头,比如说从小看到大的小品和相声,怎么一点也没有曾经的单纯,我不信,于是再将每一年春晚留下的记忆片段勾连起来,发现近几年的小品最不单纯,许多能让我发笑的话语都染上辛辣的讽刺,却也从某些个小品的末尾,寻到眼泪的痕迹,比如今年带给我震撼最大的小品《老伴》,它像一部用层层悬念铺陈的幽默小说,从一个平凡的开始,逐渐走向不平凡的发展,再由那块刀疤作为逆转性的高潮,收获美满却是落差极大的结尾,使我久久不能言语。看小品的过程中,我大笑过,嘲笑过,苦笑过,最后带着泪光笑完,感觉世间有股活在人意想不到之中的暖流瞬间注满空气,做一次深呼吸,还是平日的味道,只是习惯于快节奏奔波的人们常常忽略掉这股暖流的平凡。
活泼好动的小侄子在我俩周围跑来跑去,表妹笑着突然来了一句:“昨晚我妈说,‘小孩的节目都排在前面,为什么呢?早演完早回去睡觉啊。’”我豁然开朗地笑了好久,蓦地发现竟自然的和小时候的记忆对接起来,小孩子的乐趣贵在单纯,图个开心就是满足,节目的深意留给大人和成长的孩子去体会。再把记忆往前走走,春晚每年都在创新,却还是自有其套路,不变的主题都在传播正能量,虽然避不开网友的吐槽,但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感动了我们,并且随着成长而在人的心中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