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本来是件很随性的事儿。现在看俨然变了味,成了“爱好”栏中凑数的那一个,很多人对简历表的爱好栏无从下手,于是就堂而皇之地写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爱读书”。我大抵要为书喊冤了,“你几何爱上我的啊,我竟然不知道呢”。因诸如此类的现象比比皆是,故引起我写下与书结缘几件事的念头。
我幼时并不是个十分爱读书的人,有事件为证。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经常催促我多读书,但她并不真正想让我成为一个爱读书的人。她只是整天看我无事可做,疯疯癫癫的样子大不及爱看书的孩子斯斯文文的好,所以才让我读书,逼我坐住罢了。如果你认识我母亲,就知道她是个极俭的人,她一方面希望我能安安静静的当个木头人,一方面又极不愿花钱让我买书,她总是说:“干嘛非要买书呢,看一遍就扔掉了,还是借的好。”恰巧我家隔壁就住了这样一位爱读书的孩子,于是母亲便隔三差五催促我去隔壁借书、还书。说起来,那位孩子是个怪异的人,安静的时候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旦看到书中有意思的地方便捧腹大笑,手舞足蹈,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他们家的书极多,窗台、床榻……无论坐到哪里都可以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书读起来,当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房间的大书架,有四五层,放着各种书籍,最下层是科学类杂志,他大概非常喜爱这一类书,所以放在最方便的位置以便不时拿出来翻阅,再上一层便是文学类的书,《堂吉诃德》《三剑客》《杨家将》等,古今中外皆有。然而我每次去借书时,他并不爱理我,或是在阳台上玩蚂蚁,或是在书桌前玩砚台,我来了,他用余光扫一眼便又自娱自乐。我几乎相信他有识人的本事,看出我志趣并不在读书,所以才对我假模假式来借书的行为非常冷漠。多次,当他抬头看见我半天选不出一本书的焦躁样子时,我便面红耳赤,心虚不已,随手抽出两本书便飞也似的逃出他家。那时真是惰性十足,借的书都大致翻翻,看到有插画的才勉强看几页,细数下来竟没有认真读过一本。实在是负了那段难得的珍贵时光和机遇。
如今我经常重新翻阅那些书籍,念及他幼时便博览群书,便觉羞愧不已。等到懂事一点时,我住在祖父家,早已接受几年教育,能够读进几本书,便从家寻摸各种有字的东西。祖父订阅一份报纸,每日都有厚厚的一沓,可阅读的却很少,只有一个版面,叫“青未了”,每次都会刊登各种散文杂文,或是连载小说。我不知从何时起便日日读报。有一次祖父不知从哪里淘来两本盗版书,一本《三十六计》,一本《居里夫人传》,它们几乎成了我精神的寄托,连午休时间也用来翻阅这两本书。读完那两本书后,自觉精进不少,便开始家中的“寻书之旅”,犄角旮旯挨个翻遍,只找出《邹平县志》和厚厚的《毛泽东诗集》,但并不沮丧,大体扫上几行也觉得大有可读性。从那时起我便晓得任何书都是可以学到东西的。
我从一开始并不能完整看下几本书到可以看下许多书大都归功于当时不加选择的阅读许多杂书的缘故吧。
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中怀念赠与他绘画版《山海经》的阿长妈妈,而我的阿长妈妈便是姑母。高中有段时日实行走班上课。有天我恰巧在隔壁班上课,课本下的桌洞里忽然掉出一本书,是霍达女士的《穆斯林的葬礼》,课上偷翻过几页后便爱不释手,便萌生去学校的图书馆借书的念头。在我们学校去图书馆借书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各年级的学生都有明确的借书时间,不仅如此,那懒惰的图书管理员也并不是时时都在。虽说麻烦,我还是逃了课间操去借书。图书馆并不大,书也并不多,我匆匆在图书馆转了两圈而那本心心念念的书像是同我捉迷藏般,硬是不给我找到,不禁大失所望。那时住校,一周只回家一次。那次周末回家,赫然看到书桌上放了一本旧书,书皮飞去了痕迹。翻开一看正是那本《穆斯林的葬礼》,一问才知,是姑母不知从哪听说我在寻这本书,忽地忆起她年青时曾买过一本,就连忙给我送了来。从那之后,她又陆陆续续送给我几次书,都是外国名著,如《欧也妮葛朗台》《德伯家的苔丝》《格莱特船长的儿女》等。再后来,姑母多次失业,生活也有诸多不如意,就不再给我送书了。去年,她儿子上高中,我从家中找出这几本书,回赠给她儿子。
想来这些年与书的结缘事,并非中规中矩,途中充满意外和坎坷。我在学习中文的道路上已两年有余,仍然时常困惑。每每忆起往昔自由阅读的日子,就又感到豁然开朗,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