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教师节,又想起高一时我的语文老师。
她姓陈,中途接手的我们班语文课。当时的她头发很短,身形瘦弱,个子却是很高,像是个男孩子。第一眼见到她,觉得她特别有气质,而且每天换一件衣服,当时在我们小县城里是比较新奇的见闻。
她教课非常认真,从易错字到词到课文背景常识,到文章讲解,到习题,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有时候课堂也会很活跃,比如每堂课前让每个组学生自己出题——易写错和读错的字词。还有学到诗歌那一章的时候,她用了宝贵的两节课的时间,让我们上台朗诵诗歌。最后她自己给我们读了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那嘹亮又充满感情的声音至今仍回响在耳畔,而那两节课留给我的回忆,竟像是电影《春风化雨》里的那种震撼。
她是特别努力的一个人。每次经过她的办公室,就会看到她伏案埋首做着题,批改着作业。不过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却一直不那么理想,有一次还让级部主任给批评了,全班同学知道后都为她愤愤不平。那一次,她红着眼眶来上课,教室出奇的静,连后排经常调皮捣蛋的同学也格外配合。
她也非常谦虚。有一次她们集体备课,把“年高德劭”的“劭”教成了“召”。我在周记里面给她提了出来,她回复我为“一字之师”,后来在课堂上笑着表扬了我。
我当时特别羡慕能当语文课代表的同学,时常想着“谋权篡位”。最后当然也没有当上,她倒是一直安慰我,说会推荐我当下一任语文老师的。
当时我特别喜欢上她的课,除了喜欢文学的原因外,还因为在当时闭塞的高中时代,能用纸笔进行精神交流的缘故。她对每个人的周记本都会认真批改,这让我狂热地喜欢上了写作。她的评语一般以表扬称赞鼓励为主,比如我写了一篇诗歌鉴赏文章,她夸张地写下“博古通今”四个字,我看到这个评语还兴奋地给爸妈打了电话。她的批评建议,也是很有美感,比如我有一次写的是月圆之夜星星如何如何,她的评语是“月明则星稀,知否,知否”。我现在对她的评语还是记忆犹新。感觉她诗词名句信手拈来,崇拜得很。比如我写了一篇关于曾祖母的文章,她引用了“长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现在一想起“长歌当哭”这个成语,就会想起她。
当时班里同学都很喜欢她,我那个学习成绩不太理想的同桌,有一次周记应付了事,就写了短短的三四行字,等到拿回周记本看到她的评语时,无比惭愧——她评语竟然写得比原文还要多,还说要跟他比赛,看看谁的字数更多。从同桌用周记本遮住的脸上,我明显感受到他的脸红、害羞、不好意思,以及嘴角那微微的笑。
就是因为她,我把理想从入学时的“医生”换成了“作家”。后来得知她是师范院校毕业的,于是自己也报考了师范专业,学了汉语言文学。高考填完志愿,正好在办公楼走廊碰见她,还是利落的发型和瘦弱的身形。她问我填报了什么学校专业,我说是山师的汉语言文学。她说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对她笑了笑,而心里那份感激却没说得出口。
后来我大三去实习、读研时去高中兼职代课,无一例外地都会从周记入手,学着跟她一样,用文字走入学生的心里,不仅讨论文字文学,也有内心深处的交流。那时我才发现,写在纸上的不单是评语,更像是一个平台,一个终点为赤子之心的通途。所以我教过的学生,写作的兴趣也都会被提起来,交周记特别积极,而且总会出来几个特别能写的孩子,竟都有成为作家的潜质。
现在我的书房里依然存着那些周记本。闲来翻看时,越发觉得“老师”是个深厚温暖的字眼,越发觉得,难得有十分的智慧和福气才担得起。
我亦有幸,也曾教书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