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之行的第三日,威尼斯终于近了。下了火车,再搭乘威尼斯本地的小艇向它的中心岛屿驶去,无论是火车高速行驶时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是小艇划浪而去的水声,都是那么心旷神怡。尽管此时不是整点,但当圣马可钟楼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时,我却恍惚间听到它的钟声,悠悠地穿透这个清晨并向泻湖深处扩散开去。“咣当”一声,小艇触在岸边的台阶上,意大利人不紧不慢地走出船舱,慢悠悠地伸出手来,将他的客人们一一送到岸上。
岸边无数小艇依次停靠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们好奇地踏上威尼斯的港口,这座被誉为“亚得里亚海女王”的古城是现今世界上客流量最多的城市之一,虽历经千年,却仍旧以她古老又曼妙的身躯,吸引着无数人前来寻梦。桥前的狭窄水道边挤满了游客,总督府门前排起了长队,圣马可广场的情况便更夸张了:白鸽上上下下拍打着翅膀,它们身后是无数争相抓拍圣马可教堂的宏伟圆顶和白鸽展翅瞬间所迸发出美感的人们,而广场外的水道上,游船游弋在铁道与港口之间接送着络绎不绝的游人……但这纷繁复杂的一切并没有使这座城市从此陷入混乱的境地,她的一切仍然还是井井有条的。
圣马可教堂门前的台阶已被威尼斯人打扫干净,而他们从太阳升起前便在这里劳作,欣赏着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个四四方方的广场,再日复一日地掠过那带着东方韵味的圣马可教堂的圆顶;狭窄的水道边,工人们正站在架子上清理着淤泥,疏通着这个城市的命脉。早市上渔夫们寒暄着,各式各样的鱼类被准时摆进各个摊位,再进入各个餐厅的厨房,由主厨为客人们呈上美味佳肴……不管是喧闹还是寂静,威尼斯似乎都可以恰到好处地展现她的美。
若是乘贡多拉在水道间游览一番,会对它的城市特性有更多的感触。威尼斯人自己很少乘坐贡多拉了,如今的贡多拉已然成为一种旅游风尚,而非与生活相近的东西。坐上船,在身穿蓝白条纹水手服的船夫的带领下,小船晃晃悠悠却也格外轻快地穿过了时窄时宽的水道,两旁的房子大都有些年头,隐藏在水下的木头桩子或是木门槛都破损了,墙体也很斑驳,而有些屋子的窗子玻璃已经没了,朝黑洞洞的窗口望进去时,黑暗里家具的影子若隐若现,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近代失去独立性的它作为旅游城市,每天有大量游客观光,再加上海平面上升,这里早已不适合本地人居住。而这些几世纪以前由当年叱咤地中海的威尼斯商人们所修建的豪宅,也很少有人去维护了,威尼斯的衰败犹如融入红茶的方糖一般迅速。但那些坚定的威尼斯人们,即使是在面对人口日益下降的情况下,也仍旧坚持住在祖居的屋子里,照看着自己的家乡。
转过一个弯,穿过一座桥,水边的小屋里新开了一家服装店,商家把玻璃橱窗收拾得很干净,橱窗里挂着一件优雅的红色礼服,在它的对面则是一家餐厅,狡猾的意大利人这时才显露了自己的商业头脑,原来他们竟会用中文揽客。看着他们的热情推荐和友好态度,我不得不感叹威尼斯商人的后代并没有忘记这座城市的本质:它是商业的,浪漫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房屋间狭窄幽静的水道,造型优美的里亚尔托桥,用拜占庭帝国的宝石装点过的圣堂,或是某一户人家在邻水的窗台上放置的开得正艳的雏菊,绿水茵茵,船只如梭,这里永远是透纳笔下光影斑驳的水城,一个隐藏在泻湖深处的梦境。
“不再歌吟的船夫默默摇橹/她的宫殿纷纷坍废殆尽/然而风韵犹存。”曾有一位威尼斯人说过,威尼斯是一个介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城市。无论是共和国时代,还是拿破仑的铁蹄下沉沦的年代,亦或是作为旅游城市展现着现代性与古典性的艰难融合的时代,衰落与兴盛之间,威尼斯人坚信,他们仍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