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陌上,绿箩拂过面颊,青云打湿衣袖,我们行走匆匆,是否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回眸中,念起故乡的一碗茶,一座山,一程水,一方风土人情?
白居易曾用一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回忆他眼中的江南,在我眼中江南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在每个聒碎乡心梦不成的夜晚,江南的雨,总飘入我的梦乡。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气息,混着丁香的芬芳,在青砖黛瓦中,这无边丝雨为它们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纱,带着些许游子的忧愁,轻叩流水人家的门扉。我多么想,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在这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小巷,不为遇到谁,也没有什么因果,只想细细感受那温柔的雨,听它打在伞面上窸窸窣窣的密语,看它打在紫丁香上惊扰一场花事,脚下踏过的雨水溅出娇羞的水莲花,步步生莲地走向某个不知名的巷口,有时会看到在细雨中洗衣的阿婆,披着蓑带着笠挑着飘出瓜果香的担子的小贩,街上淌水玩的孩童,这曼妙的雨总能让我看清许多,那些城市的喧嚣,人世的喧嚷,在这里被雨慢慢洗涤,只留下宁静与心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样美好如仙境的江南使得小镇的人们还是如古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似乎从未被时光打扰,守着自己的一方小院,半亩方塘,平淡温柔地生活着,没有太多顾虑和烦恼。相同的还有那里清湿的墙垣,悠长的巷陌,古旧的木楼,遗梦的廊桥,斑驳的戏台,他们都如旧般守着跟岁月的旧盟,哪怕岁月剥落了墙皮,斑驳了记忆,他们依旧安稳地过着平凡的日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支起一扇窗户,在将暮未暮的傍晚,在斜晖脉脉水悠悠之中俯瞰人间烟火,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究竟是过客还是归人?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那是谁哒哒的马蹄?正滚滚了谁的红尘,又惊扰了哪家少女的清梦?
江南总是这般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这却一点都不妨碍它热闹,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便是它最热闹非凡的时候。
大街上挂满了各具特色的花灯,有俏皮的小动物状花灯,有庄重典雅的复古宫灯,也有具有现代设计感的彩灯,彩虹一般的华灯,映衬着观赏者脸上灿烂的笑,每个人眼里都好像有了彩灯一样的星辉。辛弃疾曾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来形容古时候的元宵佳节,那时候的元夜有文人雅客弹琴作赋,花街的灯明亮如昼,欢歌笑语飘上船头。
现在呢,在这热闹的江南,历史似乎再次上演,在“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的今朝,在同样的一片绚烂之中,江南的人仍手提花灯,入夜时分,三五结伴出游,途中至少要走过十座桥,并且路线不可以重复,这个风俗听起来好像有些复杂,但这在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并非难事。与“走十桥”相伴的还有“祛百病”,妇女们梳妆后,各带一只平时煎药的瓦罐结队而行,过桥时将瓦罐丢入河中,这样可保在新的一年里无病无灾。后来,丢药罐的活动慢慢消失了,元宵节也渐进演化为一种单纯的游乐和祈福的节日。
这时候,一个人提着一只小兔子花灯或是一个莲花灯,漫步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在热闹处寻一番宁静,在小贩叫卖的吆喝声中,在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中,在小孩子纯净的欢笑声中,在汩汩的小桥流水中,在老翁划桨声中,只一个回眸,便好似穿越千年,于灯火阑珊处,看到了千年前的此处,在不同的光阴里重逢,感受同样的热闹。
岁月像一条河流,它一路缓缓走来,没有太多的惊涛骇浪,有人曾感叹:时光脉脉如流水,却只单单放过了江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江南女子。我爱这样的江南,在无数次梦里,我重返江南,在某个小茶馆,在某个雨天,泡一壶茶,看着熟悉的风景,静坐观雨,将尘世的所有烦恼,都泡在这壶茶中,人走茶凉,我自静默向安然,再无三千烦恼丝。
此心安处是吾乡,正是曾谙旧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