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车水马龙,水泄不通。路边铺满落叶,落叶上的行人全不动。
不要再鸣笛了,昨天到今天一直在鸣笛,不会有用的。就像突然倾盆而下的大雨,不停地戳向地面、车窗、雨伞、雨衣和人类的皮肉,都不会疼,会恐。密密麻麻的雨线像极了直角坐标轴的y轴,笔直地射下来恰巧定位在人群里的缝隙之间;定位下去紧急延伸出空间直角坐标系中的z轴。不会穿透地面、车窗,不会捅破雨伞、雨衣,不会浸烂皮肤、面颊。人终究是走不了的。
我站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叶落成泥归根花香如故;人立成雨入土愿不如前。我能看到z轴在不断延伸,左脚执拗地拉长变得尖细,右脚竟是逐渐粗壮坚硬。这是赐予我冲出人群的利器吗?难道我要用这刺刀般冰冷的家伙触摸周围的人吗?说实话,我不忍心。
“今晚能看到英仙座流星雨!”鬼才知道被禁锢在这里的人是怎样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消息,流星雨能把他们带走吗?流星雨不也只能是一时的快感,痴想未来却不思考当下怎么躲过这怪诞的大雨。我尖尖的左脚不知什么时候嵌入了地面里,右脚被施了黑魔法——抬起来了!我将成为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能动的人,我将掌控这个世界!世事总出乎预料,我并没有变成童话里邪恶的公主:左脚深陷其中,头顶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捏着我,拧着我。我能动弹,动弹又由不得我。
旋转。
我不断地看到立在周围的人变换脸庞,他们在这个圈禁地里仍进行着多彩的社交生活,酒会、购物、演讲、游行、选举……我的右脚从他们每个人的膝关节处穿过又离开,寻找着可以胜任空间直角坐标系原点的人类。左脚的尖端部分来到z轴的领地,z轴早已延伸到下地幔,不敢往地核侵犯。
“听说外面下起了大雨。”z轴语气像一位睿智的科学家,轻描淡写地和我搭话。
“没错。难道不是先生您一手主导的这一切吗?上面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可笑的是他们竟然持续着正常的生活!可这一切都是在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之后才看到的。”看来它并不会什么黑魔法,只是对地球做了手脚。
“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像人类的圆规一样的东西吗?愚蠢的人类是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模样的。”z轴更像一个拥有最高法术的巫师,“圆规,意味着你可以不同于其他人全身不动的现状,让你一条腿体验到动感的同时又不能获得自由,在不能自由活动的日子里恰好能看到所有人的自由。”
z轴竟然伸入了地核,深入了那个比太阳还要热的地方。那外面的雨是停了吗?它打破了大气封闭系统的框架,提出月球等天体引潮力作用于地核,可以引发“岩液潮”。“岩液潮”的运动作用于地幔、地壳便发生了地震;其地热一直传递到海底,加热海水便产生了厄尔尼诺(ENSO)现象;而地电、电磁、地热和各种物理粒子等作用于大气,将引起大气圈的响应,陆地上出现局部的异常天气及大气现象。可z轴是和雨一起从天而降的,它却像个先知。
直立。
雨真的停了。我离开了z先生,竟然也能从地里面抽离出左脚。可笑的是我依旧站着没有倒。看来软流层的熔岩并没有多么可怕,地核的内部都融化不了我坚硬的左腿,犀利狂魔般的雨过后陆地上更加干涸,人和人之间的空隙上满是蚯蚓干,所有人就像是蚯蚓干一样僵硬麻木站立着。我看不到他们的社交活动了,却还有人捏着我的头顶,不停地揉捻掐转——现在我周旋在人和魔鬼之间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活动,也没有独立的思想。圆规,是我陪伴这些人类一起生死疲劳的惩罚?在这段时间里,我并没有听到汽车鸣笛。
伏地。
慢慢地,那股力量不再控制我的头顶。是z先生走了吗?我开始可以细致地看到每个人的脚以及脚上不同款式和新旧的鞋子。没错,我能动了!游离在笔直站立着的人群之间,他们面部苍白,我初步诊断为头晕乃至由于皮肤血管扩张,血流增多而造成脑部缺血。他们也不会再听到汽车鸣笛了,所有的一切就要结束了。如同我由圆规变成蚯蚓的过程中没有被自己尖锐的左脚尖扎死一样可笑,蚯蚓干也全被我吓跑了。
z先生的杰作应该昭示世人,看来是它拯救了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我兴致勃勃地在各种脚之间爬行,分泌粘液。直立着的人流动起来,汽车像往常一样赶路和鸣笛,全世界就像是等了一个红绿灯一样波澜不惊。
只有我永远溶进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