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汽车鸣笛响了。一阵浓烟从烟囱口汹涌钻出,惊走了许多歇在路边野树上的鸟儿。
燥热的空气,躁动的人。车厢内,人潮汹涌,一个挨一个,丝毫没有空隙在塞进别的什么。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流下,打湿了头发。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火辣辣地烤着那片黄土地。远处的田野绿油油,不知种了什么惹人喜的东西。
这个时节,会是北方的花生吗?小时候总是愿意吃妈妈煮的花生,用盐煮,要最鲜最嫩的大花生。然后在院子里,看着星星,想着稀奇古怪的各种事儿,嚼着嫩嫩咸咸的花生。那时候,想什么都开心。
每年的这个时节,花生快熟了,母亲总要下地探探路,顺便带回几把花生让我尝尝鲜儿。洗花生的时候,她总是一丝不苟,把花生从根茎上一个个摘下来放在水里慢慢洗,像是在清洗一件出土的文物。我见过父亲洗花生,水里一涮,算是洗完了。打眼一看,泥土还结结实实的黏在上面。母亲不同,她洗的花生白白净净,倒真是应和那句谜语“麻帐子,红屋子,里面住个白胖子”。这大概也是母亲与父亲的不同,父亲多少有些粗心,做事不如母亲细致。
颠颠簸簸,我到站了。与出发前的不同,家里竟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天空阴暗暗的,我没有带伞,我不担心。四处搜寻,我看到母亲在到处张望。远远地望去,我看到她身上那件紫花白底的衣服已经有些褶皱,想来母亲早就等了我许久,雨都打湿了衣服。
她看到我了,急忙的小跑着过来为我撑伞。她的膝盖不好,走路总是有些困难,却担心我淋雨而跑了起来。她明明50岁,我却觉得她像60岁。她老了许多,我不得不承认,哪怕我不愿意去承认她老了。
雨还在继续,我们母女一起躲在小小的伞下。母亲把伞往我这挪,我把她拉到我身边。妈妈,我们都不要淋雨。
回到家,她忙前忙后,为我做饭,为我洗衣,心疼我在学校吃不到她为我开的小灶儿。我不是公主,却被她宠成了公主。晚上,她抱着枕头来到我的房间。“女儿,妈妈想跟你一起睡”。她说这话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仿佛是个小娃娃。
我握着母亲的手,很粗糙的一双手。“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和你比谁的手大吗?”“嗯,记得呀,那个时候你才几岁呀”。
母亲说这话时,温柔地握了握我的手。我伸出手来,“妈,现在再比一次好吗”。母女俩双手合十,却发现妈妈的手根本伸不直。十个手指几乎要扭曲在一起,突出的骨节分外明显,手背的青筋赤裸裸地鼓起。
忍住眼角的湿意,我故作轻松。母亲最舍不得女儿哭不是吗?
“妈,你的手为什么这样,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不用,老毛病了,不碍事儿”。“妈,你是不是很疼”。“疼过去了,现在不疼了”。母亲总是这样要强倔强,为我编织无忧的岁月。
要走了,又是鸣笛声,又是浓烟。她在站台外看着我,火车走了,她追着又跑了一会儿。她跑的趔趄笨拙。慢慢地,母亲成了一个黑点,我看不到她了。
怀里,我抱着她新煮的花生,吃了一个,很咸很咸。给了旁边的小弟弟一把花生,他觉得咸,一口吐了出来。他的妈妈埋怨他不礼貌。我说,小弟弟等你长大,你就会知道这是最鲜、最嫩、最好吃的的花生。
我的母亲,该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折断了自己的翅膀送我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