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她最无悔的就是嫁给父亲,结婚之前的他们并没有感情,结婚后也没有跟着父亲过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是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苦中有乐,也是幸福的。略微停顿,母亲又补充说,如今回想她懂得父亲的真心,而她,也是真心的。
在我的穷追不舍,不依不饶的询问下,母亲在电话那段缓缓讲述出这个埋在心底的故事。
母亲和父亲相识是在八五年,经一个爷爷的介绍。自那之后,父亲经常跑去母亲家露脸,赶上当时秋天正在收黄豆,父亲帮着一起压豆杆,将黄豆装袋,再拉着人力车运回家去;赶上大舅杀猪,就帮着烧水、磨刀,变身全能助手勤快的忙来跑去;赶上有农活就随着一起去做,没有事就在舅舅家坐一会。这般自然而然的献殷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可是八十年代,人们表达感情都是含蓄温婉地,不似如今年轻人的热情开放。即使母亲被父亲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吸引,欣赏他从部队退役回来帅气英俊的精神气,也仍是特别害羞,甚至不敢直视父亲精致的五官,更不曾体会四目相对的含情脉脉。父亲坐在堂屋,她就躲去里屋,父亲在拉车,她就躲去收东西。
介绍人牵着线,双方父母也表示同意后,简单询问了父亲母亲的意愿,就开始着手张罗父亲母亲的婚礼。虽有几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抗拒之意,但好在父亲母亲也算自情自愿。
订婚的彩礼父亲家给了六百块,母亲家给地嫁妆则是一台八十年代家家必备的缝纫机,外公当时花了一百八十九元买地新的,母亲至今也还记得清楚。按照当地的习俗,准备婚礼之前父亲带母亲去置办新衣,即使已经决定要结婚的两个人,还是依旧害羞,因害怕熟人看到,而不敢靠的太近,俩人一前一后,母亲走在前面看衣服挑衣服,决定好要买时,后面跟随地父亲上前结账。他们这种极具时代特色的逛街购物方式,令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倒也解读出几分父亲默默守护母亲安好的浪漫。
结婚当天母亲穿着的婚服,是她即将过门就要改口叫婆婆的,我的奶奶亲手缝制地。一个红色花底的棉袄,外面配着同样红色的马甲。早上母亲家里准备了长面招待亲友后,父亲骑着自行车接走了母亲。我想象着外公家到爷爷家那段距离,父亲小心翼翼掌着车把,母亲紧张的握紧车座,自行车的车轮转动着父亲和母亲的沉默不言,即将成为夫妻的他们心里在想的几分窃喜掺杂几分慌张。
父亲家院里中央从房檐上垂下来喜庆颜色的床单,下面一张方桌上放地喜糖和瓜子,在亲友的哄闹中一抢而光。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样简单朴素现场进行了结婚典礼。典礼的最后,初为人妻的母亲在姐妹们的帮护下想要赶紧跑回新屋,可父亲的战友个个高大结实,挡的来回推搡几番,院子里热闹了好一会,父亲才陪护母亲挤进了婚房。
母亲说婚后的第二天天还未亮,奶奶就叫她起床,考察审核母亲和面的技术,张罗着包了全家人要吃地饺子。再几天让母亲给父亲做鞋,悄悄观察着母亲的针线活。日子紧锣密鼓地一天一天交替,母亲渐渐地适应着婚后的生活。后来,有了姐姐有了我,有了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生活。
讲述到最后,故事或许还没有说完,母亲的语序变得有些缓慢,她重复说跟着父亲不曾有过后悔,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苦中有乐过得幸福。我听得出电话里母亲的有些哽咽的声音,我安慰她说:“你不要难过多想嘛,这都是最美好的回忆啊。”电话两端都安静了好一会,母亲说:“正因为是美好的回忆,才不敢去想不敢再说。”
仓促挂了电话,我的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无比愧疚。懂得父亲逝去这些年母亲的想念,却又追问着牵扯出母亲藏在往事里的心绪。
我用我笨拙的笔迹记录下你们的爱情故事,听八十年代的时光雕刻出的美好的回响。妈妈,别难过。从前都是父亲给你依靠,以后,让我像他一样护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