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是晚上，随着候车厅检票的人流蠕动进火车站台，再挤进熙熙攘攘的车厢，好不容易我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火车开动的时候，从车窗外看到的世界灯火阑珊似星辰，黑暗中闪烁的安安静静。我也在心里安安静静地跟我的小城说了句再见。
渐入深夜，整齐排列的座椅上，有人闭眼微睡，有人还与同伴叽叽喳喳地聊着。我歪着头，将耳机塞进耳朵，在一首名为《家乡》的歌里听到这样一句歌词：“我就像是从远方来，经过这里的客人。”年轻的民谣歌手淡淡道出这一句，未曾听出忧怨哀伤，只觉得耳机线长，缠绕出的是流逝中被冲磨的岁月。家乡，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少年回忆的黑白，是那些过时却经典的老故事片吧。
每一次回家和离开，我都有不同的心情。好像除了第一次，再也没有落过泪，这一次也一样。我感恩曾经每一次的分别和离去，经历过一个人在外漂泊努力的日子，有过晦暗和心酸的秘密，晃晃悠悠走到这一步，才抵达如今的心态和懂得。有过怀疑却不曾后悔的远行，和逐渐依附更多深情的故乡。
回看身后的轨道，倒回到刚回来的那天，走出出站口不必辨认就知晓的正南方，有些干燥带着西北味道的空气冲进我的鼻腔，顺着气管迅速扩张到我身体的每一个缝隙。
正好赶上中午车流高峰期，还未放假的孩子们带着安全小黄帽排着队横穿过马路，我坐在姐姐电动车的后座，缓缓流过长长的街道，头顶的树枝萧瑟了冬日的清冷，亲切的乡音热热闹闹，吹进我眼角的温润潮湿。什么时候起，小城的楼建的越来越高，很多似乎我都未曾注意过。有那么一瞬间失落自己的较真，曾念叨走过一些些地方，看过的高楼林立不断刷新记忆里的记录，而最想念的还是小城的每一处坐标。如今，久离归来，我的小城，竟长成我不熟悉的模样。
市中心的广场旁边，建起了小城的第一座天桥，听出租车上司机叔叔说天桥刚使用时大家的不适应和后来的秩序井然，他还告诉我黄河大桥的扩建也已经竣工多日。我独自跑去拍下蜿蜒曲折的黄河上气势恢宏的大桥，虔诚的态度就像落日余晖一般幻化成红橙晕染的暖色调。
我摘下耳机，盯着窗外早已不是心中所念的风景，夜色黑郁如少年的眼眸，时不时闪过某座城市的灯火如炬，然后又陷入略显呆滞的沉思。乘务员走过来，挨个提醒我们入夜微凉，请配合拉上窗帘。我转过脸，微微闭上眼，浮现的却全是通过检票口后转身，看到的那个原地未动的身影。
我向来是不喜欢让人送的，分别本就不舍，何况车站更是个伤别离的地方，凄凄的忧伤很轻易就能席卷送别的人和被送的人。可我拒绝了母亲即将泛红的眼睛，却舍不下这能多陪几秒的机会，就像火车开动后还是想要凝视窗外，再多看几眼下次回来可能又有所不同的我的小城。
回来的时候正值隆冬，离开的时候我已换掉了厚重的冬装，只是还裹着围巾预防风起。可即使我舍不得摘去围巾，害怕迎面的风会毫无预兆的钻进脖颈，心里却也还是欣喜的。因为明了，如此掺杂丝丝凉意的风会渐吹渐暖，大地的颜色会被渐吹渐绿，紧接着冬天的朴素褪去了，整个世界都会渐渐被涂染上亮丽的色彩，整个世界都会是新新的样子新新的开始了。
伊始春风来，梦里有你在。火车摇晃，载着我载着我的思念，梦里也依旧温暖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