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抵在我的脑袋上。安•兰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看见一只蚯蚓穿行在泥土里,雷声响过之后,他摔倒在沙砾中。
我想起当时和父亲一同在林间捕鸟,我在灌木的倒影下从杂草根部挑出一根修长的黑色羽毛。
天在下雨。
我收到消息后便裹上衬衫从小铺里溜出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
这可不容易。但他是不会不让我上车的。
司机名字叫闪,多好听,闪。我低头看表,四点十三分。
十四,十五,十六。
"我们的人?"
表针划过六点钟,天色微亮。
玻璃被敲了两下,他把车窗摇下去。
"下车吧。"
雨声霎时注满我的胸口,一束灯光在我脸上凝结。
他们在争执什么我看不见,我漫行在小路上,拥挤,在六月初漫无目的的暴雨里,我从未见过比在黎明中切割天幕的高压线更美的东西。
十七,十八,十九。
淅淅沥沥的大雨里,纸屑和沙砾在街道中央绕圈。
雾气升起来。然后消散,聚集。———突然!
一块砖头碎开在车前玻璃上。裂痕上流嵌入一片砖红。
车稍滑了两下,但闪熟视无睹,继续向前拧着方向盘。
又一块迎面碎来,视野开始淌下深红色的碎石泥水。车停了下来。
雨水哗啦啦从头顶砸下来。司机拉开车门。
"你说的那些鬼话你相信吗?废死刑,反禁枪,LGBT还有废除婚姻制。"吐出一口烟,"你相信这些屁话?除了胡说八道这些什么都干不来。或者,是你们都把脑子玩坏了,坏掉的说不定还不只是脑子。"
"闭嘴吧,告诉你,我虔诚的相信一切,而且我们有目的,有规划,有适宜的人才,还……"
"你们只是一帮孩子。"烟头的一点亮光从车窗溜走,"什么也不懂,你们算个屁,那是什么。"
前方决然生长出了一片黑影,蒸汽升腾的透开两条光柱,雨水在光层上削成针。车缓缓停下。
我看着四周如墓碑生长的夜晚,瑟缩在后座。
车门阖上,发动机在雷声里开始发力。
前面那个家伙湿漉漉的,淌着雨水的头发被向后掐,死死贴着头皮。
从后视镜把目光挑向我:"我认识你"
"你是嬉皮吗?"我低头看了看表,四点三十。"还是学生?"
"你是个彻头彻尾,注意听!彻—头—彻—尾—的混蛋。"车子热起来"我巴不得把拳头塞进你的鼻孔里。"
"托你的福,我要出城,滚下去吧。"
"我顶烦你们这些既得利益的文化人,非要展现的和这个社会,这个制度,有多少深仇大恨。自己就显得很清高了,很不是俗人。其实你们就是在糟蹋我的土地,我的生活,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命,热爱的话日子还能过的挺好,半夜三四点喝高了也可以一个人顺着路灯走回家。我顶没出息,这辈子就是个卡车司机,可我看够了你们这帮混蛋的造作。我顶没出息只在年轻的时候听哥几个讲过老大哥一部叫的上名字的书,可我知道这辈子不能只是个棋子,我不能为了你们的理想活,你们又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胡说八道负责。"烟雾从他指缝流出来。
"就是说。"天色已经显出明亮"你看够了英雄,现在要当奴才。"
"我问你"我把目光从驮载着大雨的地平线上抬起,"你相信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就不会感到丝毫的违心?"
我没有下车。
他也没有把拳头塞进我的鼻孔里,"你只是个孩子,你什么也不知道。"
然后他一直在向后捋着头发,一言不发。
"你害怕吗?这一切的喧闹,血腥,恐怖。"我吞下一口气"当所有人都在为你抗争的时候,你畏惧了。"
"民主导致繁荣,看看周围,你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我努力让言辞显得果断迅捷,"凯撒毁掉了罗马,亚伯拉罕要杀掉以撒。"
……
我期盼着他的回应,一次回头,握拳,哪怕把车窗轻轻摇落。可什么也没有。
直到我也不再说话,车子穿过一层层雪一样的雨雾织成的帘,橙色的雨水飘下。
"你还有火吗"后视镜亮开一排蜡烛"我抽个烟"
我给他把烟点上,他又把右手搭到方向盘上。
"你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我生生咽下去一些词句试图慢慢听他说些东西。
"你没什么话再说了"
我当然有,"有一天这部机器的运转会变得如此可憎……"
"行了,我想说两句话。"烟头闪着明亮的光。"你会听下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