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我去了外婆的墓。我在上一个夏季的凌晨送走了她,她终究没等到我考上大学,这是我心口的裂痕,一不小心扯到了,血淋淋地疼。我买了一束花,颜色淡淡的,放在墓碑前,外婆的相片很好看,笑得很慈祥,我朝着她笑一笑,接下来要说的,是告别的话了。
最后我考到了烟台,跨了几乎大半中国,从南方到北方,从西方到东方,三千多公里的路,我知道,要过好久好久,我才能再看到春茶花开了。乡愁这种东西,慢慢从诗里浓浓地散出来,毫无办法。母亲送我来,逼着我照了很多的照片,我当时不情不愿,推推拒据,现在一想,觉得很愧疚。歌好久不唱,也怕忘了。
我自小最爱两种景,一山景一海景。
我的生命里不缺山川,一出城区,四处环山。冬天也有碧绿的松,四季生机不灭。最高的峰顶有雪,山腰是落叶阔叶林和云,山下的是澜沧江。一种清俊的寂寥和澎湃的生机就此交融,浑然天成。许多人慕名而来,殊不知人烟却是这种景色最大的败笔。
听闻山林中有百年不死的树。有时,想变成树上的一枝,在夏季也梦见山巅一场避无可避的大雪,春潮涌,寒雾升,宇宙宁静。
山川的威严是渡江海而静无声的,我自小生在这种静里,渐渐长大,才觉出了江海。
恰如席慕容所说的“我喜欢出发,喜欢离开,喜欢一生都有新的梦想,千山万水,随意行去......”少年一身傲骨,总想仗剑天涯。见惯了大山,我亦痴迷于辽远的海。
我听到过很多人与我谈起渤海的海湾,和海风卷着杨柳带来的鹅毛大雪。十年的心血,我最后在志愿书上填上了这个靠海最近的大学。
辗转三个机场,飞行时长达七小时,我终于看到了自远方染进白沙的靛蓝。
我第一次见到海的涨潮。浪花欢快地把海草和贝类掷到细软的沙上,海风轻柔地吹起来白沙,正好搔到脚踝。霞光与海水融合,撒上一层鎏金。你仿佛能看到天际线向你靠近,于是你奔跑,得意的回望,踩着浪花,捡一只贝,唱一首交响曲。水深一点的地方会有海蜇,跳一支摇摆舞,然后离去。
这就是海,它是欢快的,它也是平静的,但我也知道,它是澎湃的。海生万物,复杂而恍然。为何爱海,俗言有曰:海纳百川。水流共聚,温柔浩大。
我不曾拥有这种浩大,但与这种浩大相融,便是我划过万千地上星辰,驻足这里的意义。
只是或又思即林语堂先生一本《说乡情》里的那种欢喜“既出院,两三位女子,打扮的是西装白衣红裙,在街上走路,又不期然而然,听她们用闽南话互相揶揄,这又是何世修来的福分。”恍惚又开始思索他那一湾海峡割不断的情了。
晚霞渐渐暗下来,在遥远的地平线还有最后一抹光,这抹光将灭未灭的阑珊之间,想起,终究是没有食了一些言。
“小囡以后想要去哪里呢?”
“海,我想去海边,我从来没见过海,它和山不一样,我没见过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替外婆看吧。”
“好。”